歐盟委員會近日發布了“綠色協議產業計劃”，旨在通過財政補貼等政府援助方式抗衡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帶來的不公平市場競爭。有評論認為，歐美展開補貼競賽，與所謂的“自由市場競爭”原則背道而馳，進一步助長了逆全球化和保護主義，種種以鄰為壑的政策舉措只會加劇惡性競爭，不會有真正的贏家。
美國今年年初正式實施包含3690億美元減稅補貼的《通脹削減法案》，通過大量激勵措施推動電動汽車和其他綠色技術在美國本土的生產和應用，對電動汽車、電池和可再生能源項目提供巨額補貼。這些優惠措施有可能吸引海外投資，加速某些產業回流美國，對于重振美國經濟大有好處。但是，其中有關電動汽車補貼及鼓勵購買美國國貨措施顯然違背了世貿規則，有貿易保護之嫌。
歐盟擔心，企業現在面臨巨大的成本壓力，可能將新投資轉移到美國。歐盟工業界也警告說，美國的補貼方案對歐洲經濟構成了“生存挑戰”。歐委會及法德等國家已經意識到，如果他們想阻止歐洲大陸變成工業荒地，就需要迅速采取行動。與此同時，歐洲企業特別是汽車制造商不斷呼吁各國政府反擊美國對電動汽車的大量補貼，聲稱這些補貼是徹頭徹尾的貿易保護主義，不僅破壞了多邊貿易體系，還對歐盟汽車行業構成直接威脅。而拜登政府似乎也沒有多少回旋空間。他需要兌現競選承諾創造更多制造業就業崗位，還需要盡力把美國經濟從衰退邊緣拉回來。僅從貿易問題看，美國對歐盟的貿易逆差在2021年達到創紀錄的2180億美元，其中汽車貿易逆差約為220億美元，德國所占比例最大。所以，在補貼問題上美國面臨國內多方壓力，沒有辦法平息歐洲的憤怒，只是私下勸說歐洲國家也采取同樣的補貼政策。
歐委會“綠色協議產業計劃”包含四方面內容：一是促進有利的監管環境，使關鍵的清潔技術能夠快速升級，包括通過《凈零工業法》和《關鍵原材料法》，重點關注供應鏈投資和監管簡化，以加快可再生能源和儲能等行業的許可流程。二是放寬國家援助限制，旨在通過提供有競爭力的報價和稅收減免等激勵措施來改善投資環境。歐委會計劃設立歐洲主權基金，通過增加研究、創新和戰略性工業項目的資助，在成員國之間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三是推進產學研進一步融合，提升適用于綠色轉型的技能。四是提供有彈性的國際供應鏈。隨著能源轉型的加速以及非洲和南美洲等新興市場清潔技術行業的成熟，加速完成與上述地區的自貿協議簽訂。另外，歐盟也著眼與美國緊密的貿易技術協同效應。
由此看來，歐盟的政策同美國如出一轍，主要是以稅收優惠來吸引投資。按照以往歐盟國家援助規則，不允許各國為本國企業提供直接財政支持。現在美國壓力下，歐盟不得不改變做法。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明確表示，為了保持歐洲工業的吸引力，歐盟需要提供同樣優惠的激勵措施同域外國家競爭。歐盟新計劃鼓勵公司留在歐盟，而不是將業務轉移到美國。它還將幫助歐洲鞏固其在全球綠色能源轉型中的領先地位，防止美國取而代之的企圖。
不過，歐委會新提案還處在磋商階段，需要在今年3月份完成修訂并提交各國討論，能否在6月份的歐盟27國首腦會議上一致通過仍是未知數。從目前來看仍存在很多分歧，主要體現在兩方面。
一是綠色產業補貼的錢從哪里來。歐委會的如意算盤是，挪用8000億歐元復蘇計劃中的未動用資金，為綠色企業提供稅收減免，同時將能源轉型基金中2200億歐元的未使用貸款重新打包并追加200億歐元，組成新的援助款項。很顯然，這些不過是新瓶裝舊酒，只是對現有資金的重新包裝。歐委會主要還是指望各成員國財政撥款和私人投資。
二是造成歐盟內部不公平競爭。不少成員國擔心放寬補貼政策將使財力雄厚的德國和法國受益。有分析認為，放寬國家援助規則將使數十億歐元投入綠色產業，推動可再生能源發展和工業脫碳。問題是，大部分資金很可能單向流入法德等經濟強國。為此，丹麥、芬蘭、愛爾蘭、荷蘭和瑞典提出反對意見，認為國家對大規模生產和商業活動的援助可能會導致嚴重的負面影響，包括歐盟內部市場的分裂、有害的補貼競賽和區域發展的削弱。歐盟競爭事務專員維斯塔格甚至也認為，在融資方面，歐盟永遠無法在公平條件下與美國競爭。
從目前情況看，以法德為首的主要歐盟經濟體力主對抗美國補貼措施，并決定著歐委會政策選項。長期以來，法國一直呼吁通過將國家資金注入歐洲工業來幫助歐洲大陸的領先企業反擊華盛頓。這個想法現在在柏林也越來越受歡迎，而德國傳統上是崇尚自由經濟的。美國的大力度經濟刺激政策和貿易保護主義讓歐洲措手不及，也促使法德聯手保護自己的優勢產業。此外，歐盟也希望通過采取更加堅決的綠色能源轉型方案來推進氣候政策并解決其長期能源供應安全問題。
不難想象，如果歐盟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貿易集團放棄了自由貿易理念，那么全球經濟都將受到傷害。面對美國的產業政策壓力，歐盟需要做對歐洲正確的事，但這并不意味著就是所謂的“歐洲優先”和保護主義。簡單的“購買歐洲產品”政策能挽救歐洲經濟的衰退嗎？只有更加開放的經濟、更多樣的全球化，才能提供足夠的商業投資機會和就業。正如世貿組織總干事伊維拉所呼吁的那樣，不要向內看，不要孤立自己。歐洲會不會真的走向孤立？這要看美國保護主義政策的沖擊影響，還要看歐盟內部各方力量的博弈。 （本文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翁東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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